去法国巴黎吉维尼和莫奈约会

    清晨从凡尔赛出发去莫奈的家。莫奈的家在吉维尼。吉维尼在巴黎以西约七十公里的地方。 路过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旁边是旧式的老房子，街上没有一个人。前面出现了一辆白色小轿车，是那种老式的甲壳虫，不慌不忙地向前开。镇上的街道比较窄，只能慢慢地跟着走。一时就有时空的恍惚，好象走进了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老电影。

    车子经过吉维尼，莫奈的家就在河对岸的乡下。终于错开了老轿车，开车驶过塞纳河上的桥。迎着清晨阳光在乡间的公路上飞驰，路面闪着亮亮的灰。路旁的坡岸沉浸在清晨的露水中。树叶在树枝上垂着头，仿佛还在酣睡呢。 但是天空已经湛蓝如水，让路上的旅人心情干净地去约会。 看到路边的标志牌，知道莫奈的家已经到了，但是周围依旧是旷野与树林。拐进了旷野里开辟的很大的停车场，周围没有一辆车。顺着草丛间的甬道走，再穿过地下道，就到了马路边的另一边。另一边坐落着村镇的人家，房子好看，花园也大，洋溢着乡间人家的生活气息。 心里猜测着哪个是莫奈的家。

    继续顺着马路往东走，就看到了更大的院子，门柱石头上有铭文，原来这就是莫奈的家！绿色的铁门紧闭着，顺着门缝往里看，可以看到直直的甬道通向远处的粉红色的建筑，那就是莫奈晚年的家。甬道的两边鲜花怒放，就是莫奈的花园了。 沿着旁边的胡同往上走，人家的房子依坡而建，不远处是平平的一抹青山，象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山坡上生长着茂盛的草木，显示着自然在沉默里暗自蓬勃的生机。知道莫奈描绘过 吉维尼乡下的风景，例如《POPPY FIELD IN A HOLLOW NEAR GIVERNY》（1885）和《FIELD OF POPPYS, GIVERNY》（1885），层层起伏的山地，白墙红顶的农舍，深绿的一条条林带，艳红的一片片花朵，莫奈画的就是这眼前的山景吗？来到了莫奈家的后门。后门面对着一个小广场，广场西边一个小饭馆刚开门，饭馆里贴着新艺术运动时期的石版招贴画。 也许是侍者刚睡醒，脸上还没有挂上迎客的表情。

    坐在露天小院里，周围弥漫着各种鲜花的芬芳。披着早晨清爽的阳光，呼吸着乡间清凉的空气，眺望着安静的小广场，心里想着和莫奈的约会，脸上就流露出一丝的笑意。莫奈家的后门是一个很小的平房，九点钟准时打开了门。墙上悬挂着放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莫奈微笑着，承接着络绎不绝的拜访者的仰望。从门房式的小房出去，就是纪念品商店，这里原是莫奈的第二个画室，现在变成了纪念品店。周围高墙上悬挂着莫奈油画的大幅复制品，比如著名的莫奈的《WATER-LILIES》。墙边的展柜里陈列了莫奈的旧照，让人借此想象当年的景象。走出商店，就是莫奈的花园，好象植物园一般的丰富多彩了，好象各种各样的花儿都集中在这里了，好象印象派的色彩都展现在这里了。

    书上记载着，1883年莫奈发现了吉维尼，被吉维尼的景色所吸引，于是在这里购买房子，建立画室，培育花圃，偌大的花园营造了一个新的绘画天地。《THE ARTIST’S GARDEN AT GIVERNY》（1900）画的就是这玫瑰盛开的景象。正门甬道上的葡萄架为写生着的莫奈遮着阳光，也被莫奈画进了画里。看莫奈的画，总是不由自主想像莫奈写生的情景。好象看到莫奈一边抽着烟斗，一边欣赏着他的花世界。花间蝶舞蜂鸣，阳光穿过花架，在莫奈的花白胡子上、旧礼帽上、微驼的身上留下斑驳的影子。而在他的笔下，鲜花只有颜色与形状的区别，色彩斑斑点点交汇碰撞，演化成一曲和谐的交响乐曲。颜色从花朵的形状中解放出来，是写生发展的必然，顺乎自然的事情。古典主义的室内景物描写，桌上瓶花的细腻表现，已经不适用于描绘莫奈家那狂欢节般的盛大花园，《MONET'S GARDEN AT GIVERNY》（1900）也还算写生得详细。也有写生时间的限制，或者是激情的急就章，使得笔触从状形中解放出来 ，有了更加自由的笔触与色彩表现。

    晚年的视觉神经自然衰退，在莫奈的《THE ROSE-TRELLISES》(1922)，色彩浓重，笔触粗放，已经是深绿色的背景里飞扬着紫与白的斑斓了。 在百花的欢笑的热闹里，一棵孤零零的苹果树伫立在一方草地。仿佛在众人注视的眼光下，有些害羞地颤抖，也是沉静不语。花园的果树也是莫奈描绘的对象，但是没有我所感受到的孤独与静默，春天的果树千花绽放才是莫奈的主题。不见颓丧，不见老朽，晚年的莫奈总是在自己的绘画里展现对自然生机的歌颂。从较早的《GARDEN IN FLOWER》(1866)也可以看出。

    甬道边的一棵红花树，结出的花朵是细密的红色针蕊 ，在家乡也有许多这样的花树，看上去就好像他乡遇故知般亲切。 莫奈的家也是有色彩，粉红色的墙，白色的间隔，真是温馨，一派没有心机的平和与明亮。门窗却是翠绿，连正门的木栏台阶也都是绿色，可见莫奈爱极了绿色，这充满生命活力的色彩，是自然最基本的象征。崇尚自然的印象派画家，画板上最少不了的想来就是各种各样的绿色。莫奈的房子却较少出现在莫奈的画里，不知《THE HOUSE SEEN FROM THE ROSE -GARDEN》(1925)系列里出现的模糊的房子，画的是不是莫奈自己的家。

    莫奈的家开着门，欢迎每一个拜访者的到来。但是莫奈不在家。 右边一层有个小房间，墙上挂着一些日本的浮世绘版画。莫奈很喜欢搜集日本浮世绘，但是莫奈家陈列的浮世绘太多了，象是正在举办一个专题展。穿过房间下了台阶，是莫奈的起居室，墙面上上下下挂满了莫奈的写生。包括了不同时期的名作，但是仔细一瞧，可以看出是复制品。莫奈的这些名作早已经风流云散，收藏在世界的各大博物馆里，当然还是以巴黎奥赛博物馆居多。

    从墙上陈列的照片可以看出，当年壁柜上的花瓶里插着鲜花和芦苇，墙上整齐地排列着尺寸相近的风景写生。海边的壁崖，停泊的小船，林间小道的阴影…… 风景依旧，只是画风景的人去了。条纹面卧榻的靠垫上放着的是莫奈的礼帽吗？ 踏着吱呀作响的木地板，走上莫奈家二楼。二楼左边的房间是莫奈的卧室。情不自禁地用手摸了一下莫奈的床，待到看到床上禁止触摸的小牌子，很快意识到自己的轻率，回头看到值勤的工作人员，一个老年人，收回了将要脱口而出的制止的话，送我一个宽容理解的微笑。房间墙上挂着几张油画原作。一张画里有一个小女孩，逆光站在路上的阴影中。好象是经过正在街上写生的画家身边，被画家叫住，就怯生生地做了画家的模特儿，不知道是不习惯，还是站得久了，姿势有些呆板，好象忘记了正午炽烈的阳光。另一张画是画的打开的花园门，露出满园盛开的花树，如雪的花朵纷纷缀在枝头，洋溢着春夏之交的气息。有可能不是莫奈的作品，可是谁的作品会挂在莫奈的房间里呢？画得其实也很不错。莫奈自己收藏过不少别人的作品。有雷诺阿，毕沙罗，德加，光塞尚就有十二张，马奈就有八张，还有三张德拉克罗瓦的画。当然这些收藏也同样进入到各大博物馆里了。包括收藏在内，其实什么都是聚而复散，也是自然的规律。

    莫奈家右边一层是大厨房，挂满了闪闪发亮的铜炊具，洋溢着明亮温馨的生活气息，仿佛可以嗅到弥漫的饭香，莫奈的妻子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主妇。在她1911年病逝后，莫奈就彻底地把绘画的主题转向近在咫尺的花园。但是在莫奈妻子的卧室，连同另外几间房子，以及楼下的书房，墙上都是挂着莫奈收藏的日本浮世绘。真的是太多了，这些都是莫奈生前的布置吗？ 从二楼的窗户里望出去，花团簇拥着像是沸腾在艳阳下，说不出的热闹与欢欣，树木也葱茏，甘心地衬托花的娇艳。这样的清晨推开前窗，面拂清风，满园春色尽收眼底，心情总是轻快，总是无忧。莫奈也会和我一样 ，这样无数次地俯视自家的花园吗？肯定会。

    拜访莫奈的来者渐渐地多起来，来自于世界的各个角落 。都来把敬仰交给莫奈。花园里是熙熙攘攘地拥挤。莫奈一定有些不胜烦扰了吧？幸好莫奈不在家，可以眼不见心不烦。谁知道呢？也许莫奈还会翘着大胡子，瞧着下面的衮衮众人微笑呢？ 我确信画出这样美丽色彩的莫奈，有进入天堂和上帝讨论人间真善美的资格。也但愿天堂里的莫奈，有更加美丽的仙境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