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考察门”曝光神秘机构操办出国考察游

网友“魑魅魍魉2009”所曝光的浙江温州、江西新余等地的“出国考察门”事件中，都浮现着一个神秘的承揽机构——美洲集团。

从资料上看，这些团组所签的“接待协议”文件，都有美洲集团的标识，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协议末尾的签章处，显示的却是“美洲会展公司”。

而从协议的内容来看，这些团组的团费需付到指定国内账户，其中一个账户的开户名是“中安国际旅行社（北京）有限公司亚运村门市部”，另一个开户名是“上海美之旅会展服务有限公司”。

寥寥几张“接待协议”，却出现了这么多公司名称，美洲集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机构，它是如何操作这些团组“出国考察”的？对此，中国青年报记者在上海和北京进行了调查。


扑朔迷离的美洲集团

在某网站一个名为“美国美洲集团”的博客中，对该集团是这样介绍的：

“美国美洲集团成立于1992年，经过多年的运作，现已发展成为集商务考察、商务旅行、国际展览、国际培训、电子商务等业务为一体的综合服务机构，具备完善的运作体系和服务网络。公司注册地为美国的加利福尼亚州，总部设于洛杉矶，在华盛顿、纽约和夏威夷的檀香山设有分支机构。目前在中国大陆设有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沈阳、成都、南京、青岛、长沙等9个办事处，全国共有200名雇员，业务遍及全国各个省市，可以充分利用国内外资源的优势，能满足不同地域的客户签证的需求……”

该博客还介绍：“我公司旗下拥有美洲展览有限公司、北京美大因私出入境有限责任公司、美国美洲旅游有限公司、北京美之旅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等4大公司共同为中国公民提供出境服务。”

除这个博客之外，记者也先后在美洲集团的捐款名单、招聘启事等网页中看到了类似的介绍。

在网友“魑魅魍魉2009”提供给中国青年报的“张家港8人贵宾团”的“AAE团组接待协议”中，显示 “All Americas Exposition Inc．”（即美洲集团——记者注）有两个地址，一个是美国的地址 “731 N Azusa Ave，11 West Covina CA 91791 United States”，另一个是上海市静安区西康路223 号的东隆友邦大厦406室。

然而，“出国考察门”事件曝光后，网友们却透露，美洲集团在美国已经处于中止营业的状态。

中国青年报记者找到了一个名为“加州商务门户”的网站，发现这个显示注册于2002年3月22日、注册人为“Daobing Shi”的公司，目前的状态确实显示为“中止（suspend）”。美洲集团所显示的另一个地址是上海市静安区西康路223号的东隆友邦大厦406室。中国青年报记者通过查询工商注册发现，这里实际上是“美国美洲展览有限公司上海代表处”的注册地，注册的负责人是李维迪。资料显示，李维迪正是“张家港市8人贵宾团”和温州出国培训团的销售人员，在张家港团的一份名为《AAE团组接待协议》中，还有“李维迪”的签名。

同时，406室还是另外一个公司的注册地，即“上海美之旅会展服务有限公司”，而这正是“张家港市8人贵宾团”的汇款账号开户名。

在北京，记者通过电话咨询了解到，“中安国际旅行社（北京）有限公司亚运村门市部”的地址在北京市朝阳区小营路10号阳明广场北楼17层。查询发现，这个门市部的主要联系人姓陈，他也是北京美大因私出入境有限责任公司的注册者。

中国青年报记者查询了工商注册登记情况，发现此处还是“美国美洲展览有限公司北京代表处”和“美之旅（北京）国际教育文化交流中心”两个公司的注册地，注册人都是施道庆。

网友“魑魅魍魉2009”公布的资料显示，施道庆也是江西新余团的投保联系人。

众多的公司让人眼花缭乱，本报记者决定亲自探访这些公司所在地。


众多公司办公地点却惊人一致

12月9日下午，中国青年报记者来到位于上海市西康路的东隆友邦大厦，在大堂的公司楼层分布上并没有看到“美之旅”的牌子，在406室也没有找到“美之旅”，而是另外一家公司。记者随后询问了东隆友邦大厦的门卫，才知道“美之旅”已经搬到了501室，原因是“员工增加了很多”。

中国青年报记者来到501室，发现这家公司从门口看没有任何牌子，记者从侧门进去后，才看到里面竖着个牌子，上面写着“上海美之旅会展服务有限公司”。这个办公室占据了近半个楼面，大约有几十名员工在工作。

记者走进公司表明身份后，一位自称是美洲集团旅游部的男士接待了记者，在记者承诺不公开其姓名的情况下，他接受了中国青年报记者的采访（为方便表述，下文称其为魏先生——记者注）。魏先生表示，他可以代表美国美洲集团回答记者的问题。

对于中止营业的质疑，魏先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表示如果记者出示相关原件可以进行对证，如果真是皮包公司、骗子公司，工商部门会来查处，甚至可以报警解决。

魏先生表示，把美洲集团和美之旅说成是兄弟公司或是父子公司都可以，“就像究竟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一样，说不清楚”，但他强调，自己是美洲集团上海办事处的员工，只是为了工作方便，把办公地点放在了美之旅，主要工作就是承揽赴以美国为主的欧美国家公务考察、商务考察、培训、展览以及少数散客的业务。

“公司是必须要盈利的，我们不会因为客户是政府官员就拒绝，我们也不是只做政府客户的。”魏先生说，美之旅是一家会展服务公司，本身并不做旅游业务，但会承揽这方面的业务，“就是代理商”，然后再转给一家中安国际旅行社（北京）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安国旅），而中安国旅是有国家特许经营出境旅游许可证的。

至于中安国旅和美洲集团的关系，魏先生表示，差不多也是兄弟单位的关系，“美之旅负责承揽客人，中安负责操作出境旅游事宜，美洲集团负责地接”。

12月11日下午，中国青年报记者来到北京市朝阳区小营路阳明广场，当上到北楼17层后，迎面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天蓝色背景墙，上面写着“中安国际旅行社（北京）有限公司亚运村门市部”几个大字。

记者顺着楼道，来到北侧的办公室，里面同样大约有几十名员工在工作。记者表明身份后，一个自称是技术部经理的周姓男士称，他们是“北京美之旅电子商务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曾经为美洲集团提供过服务，也曾耳闻美洲集团因为“出国考察门”事件上了新闻，“但具体情况我不清楚”。

他也否认他们与“中安国际旅行社（北京）有限公司亚运村门市部”和“美国美洲展览有限公司北京代表处”有任何实质性关联，表示仅仅有业务上的合作而已。

他还表示，作为经理，他对自己供职的“北京美之旅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法人代表是谁“也不是特别的清楚”。

但此后，“中安国际旅行社（北京）有限公司亚运村门市部”一位职员同样在匿名的要求下接受了记者的电话采访（为方便表述，下文称其为黄先生——记者注）。


客户谈虎色变，对业务影响很大

魏先生承认这些资料确实是美洲集团的，但他却认定，网络上曝光的资料不可能是在地铁里遗失的，“我们的资料都管理得很规范的”。

至于这些资料究竟是如何流出的，他没有明确回答，只是说现在这个行业竞争很激烈，不排除竞争对手为了打击公司而采取的一些做法。

黄先生也认为：“可能是我们员工的问题，也可能是我们同行的问题”。他暗示说，“做美国不只我们一家，做境外的同行也很多。”

然而，对于网络上热议的公款旅游问题，在魏先生看来，却是“比较正常的考察团”。

他告诉中国青年报记者，美洲集团的业务不只是专门针对政府客户，还包括商务客户、散客等，他本人并不负责政府客户。但一般情况是，客户会首先提出要到哪些城市，进行哪些公务活动，见什么人，考察什么项目，然后公司根据客户的要求设计路线，客人也有权利修改行程中的部分安排。

至于邀请函问题，有些由客户自己负责，如果客户没有，公司也可以协助办理，“很多县城、甚至乡镇的领导，不可能认识美国的什么政府官员，但他们想去考察，我们在美国有很多资源，就可以帮他们联系相关的政府部门或机构出具邀请函。”

对已经曝光的温州团和新余团的行程安排，魏先生认为还是比较正常的。他解释说，美国地域广阔，有时候需要坐很长时间的巴士，“不可能一下车就安排公务活动吧，那就要安排点参观项目让大家放松一下吧，而且人家美国政府的官员也不可能随时有时间等你。”

魏先生表示，这和美国人的做事风格有关系，“他们做事效率很高，见了面，谈完事情，就结束了，那我们不可能规定团员必须待在酒店里吧。”

不过，根据网上曝光的新余团的行程单，在14天的美加行程中，只有两天是乘坐巴士，分别是第5天从纽约—费城—华盛顿，以及第8天从拉斯维加斯—洛杉矶，其余来往两地都是乘坐飞机，至于公务安排，只有在第10天下午为“公务活动”。

虽然魏先生表示自己不参与政府客户的业务，但很显然他已经了解了网络上曝光的几个考察团的情况。新余团为“人力资源考察团”，魏先生对记者说，考察这种事情很难界定，比如说人力资源，也许到了一个自助餐厅，看到里面的员工管理，也是一种考察。而针对温州团，魏先生则表示，温州的经济发展得那么快，和温州人的思维方式有很大关系，而出国多看看肯定会开阔眼界、改变思维方式。

针对网上争议很大的关于公务考察为何要去拉斯维加斯，魏先生的观点和温州市委组织部部长鞠建林的观点颇为相似，他表示，拉斯维加斯就是在沙漠里建出来的一座城市，很有特点，政府官员去参观应该很有收获，而拉斯维加斯本身是一座赌城，赌博合法化，色情表演合法化，“到处都是赌场，不可能不去看一下的，从花丛中走过哪能不沾下草？拉一下老虎机也能算赌博吗？”

他强调，美洲集团在安排行程时是坚决杜绝“黄赌毒”的，但他表示，不排除导游会鼓励客人参加一些自费项目，“导游要赚钱，自然希望客人多参加一些自费项目，这在旅游业也是普遍存在的现象，我们也没有能力完全控制。”

对于政府官员公款旅游的争论，魏先生表示，从工作的角度来看，公司是没有权力和义务来监管的，业务员也不会介入财务问题，因此无从知道是公款还是私款，只告诉客户把钱打到哪个账户，到时候再看钱是否到账，而财务也不可能因为是公款就拒绝接收。

他认为，关键问题是现在有关部门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来界定什么是公款旅游，“比如在一个公务考察行程中，公务活动的时间必须要达到多大的比例，如果低于这个比例就算是公款旅游，这样的话，旅行社就可以方便操作，只要没达到这个标准，我们就可以拒绝。”他告诉记者，以前公司也婉拒过一些政府部门的考察团，“他们纯粹是旅游，我们就不好操作，会有人告的。有些我们就会建议他们增加一些公务活动的安排。”

黄先生则表示，事件发生后，对他们的业务影响非常大，“很多客户基本上是谈虎色变”，他表示，一方面他坚决拥护政府的一些举措，对于自己的个税被糟蹋同样很痛心，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看到这件事情影响到这个行业、尤其是他们公司的生存。